NoleFung

一、

吴卓羲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见过林峯了。

这两年林峯开始频繁地北上拍剧，对公司开给他的剧似乎并不太感兴趣。外界总说是因为公司不给他视帝，他已经失了信心，甚至说他打算退出娱乐圈回归家族。吴卓羲是不信的，毕竟林峯是那么有野心的人，他怎么可能在现在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就退出这个圈子呢？

吴卓羲有时候很怀念他们年少的时光。虽然刚刚崭露头角，在圈子里还没什么地位，但是没有那么多繁重的工作，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他们可以在悠闲的时候窝在家里打一天机，或者装扮一番去外面疯玩。那个时候他们还是一天一通电话，也总有说不完的话题。那个时候林峯还经常住在他家里，一待就是连续数日。

只是人总是会长大，总是会改变。

吴卓羲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两人名气渐长，越来越繁忙，所以不会再要每天都通电话，要经常见面吃饭，慢慢地开始不知道对方最近在忙什么，慢慢地不再无话不说。

所以当八卦记者将录音笔伸到吴卓羲面前，问他对好兄弟林峯的新女友有何看法时，吴卓羲愣了愣。

新女友？吴卓羲只道又是林峯的哪单绯闻被拿出来说，于是笑了笑，说，八卦新闻乱写的，我就不评论啦。

记者却又说，这是阿峯自己亲口承认的，阿Ron你不知道吗？

哈？吴卓羲的笑容都僵在嘴角。

好事的记者又连忙给吴卓羲解释，说林峯不仅亲口公开恋情，还在媒体面前连说了七个“好爱”。

吴卓羲的脸色白了白，整个脑子几乎都空了。然而瞥见记者狐疑的眼神，他只得尴尬一笑，是吗？我们之间很少讲这些，不过这么大喜事阿峯都竟然不告诉我，真是不够朋友，看来我要去骂一骂他。

之后吴卓羲发疯了般在网上搜索他们的新闻，铺天盖地，他竟然没看到，也是一件挺神奇的事。吴卓羲苦笑。

手指一次次在手机上划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却又总在拨出键上犹疑。打给他吗？说什么？难道真要如对记者所说的，去骂一骂他？

最终，吴卓羲丢了手机，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二、

从他们开始的时候，吴卓羲就知道早晚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和林峯在一起已经很多年，是朋友，是兄弟，也是恋人。是他先动了心，林峯一直当他是兄弟，他的女人缘不错，一直有女人围绕身旁，又怎会去注意男人？但是暗恋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还要看着这个人身边被各色莺莺燕燕环绕，而自己找不到一个口插进去。他们的关系比之一般老死更加亲密，却也远远没有达到爱的程度，可如果这样藏着掖着一辈子，大概以后也得后悔一辈子，所以吴卓羲决定不再忍耐。

将兄弟变成恋人关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吴卓羲想了很久，最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制造了机会，将醉酒的林峯拐上床。喝醉的林峯有些粗鲁，吴卓羲也任由他，所以隔天早上醒来，林峯看见白色床单上的片片暗红血迹，着实被吓得不轻。

吴卓羲看着林峯的表情，脑子也不知怎地突然气血上涌，不仅表了白，还称自己心甘情愿。虽然他心底里一万个要和林峯绑在一起的想法，但是嘴上却说着没关系，你无意也不用对我负责的话。林峯一张俊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哼哼唧唧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他收拾了东西仓皇逃走。

吴卓羲是有些气馁的，又有些恼怒自己的意气用事，甚至有些慌。他怕弄巧成拙，到头来和林峯连朋友都没得做。

还好两天后林峯又跑回来，跟他说他考虑好了，交往吧。而除此之外，林峯又说了，我没喜欢过男人，所以我不能保证以后女人就对我失去吸引力了，所以如果哪天我们感情走到尽头了，希望好聚好散。

林峯愿意开始这样一段未知的关系，吴卓羲已是高兴都来不及，又哪里会去顾虑那些以后，所以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于是两人开始拍拖。


三、

虽然是戏剧般的开始，但他们并非没有快乐的时光。

吴卓羲很清楚林峯只是图个新鲜。这个人，他虽不敢说看得透彻，但好歹这么多年的朋友做下来，骨子里带的这点劣根性他还是清楚的。既然这不是一段完全建立在爱情上的感情，要想长久地维持下去，必然得费些心思。

他们俩本就是老死，共同爱好很多，拍拖前怎么玩之后还怎么玩。林峯喜欢自由，吴卓羲就给足他，从不会过问他的任何绯闻。除此之外，在两人之间的情事上，吴卓羲也对林峯有求必应。所以这场恋爱，他们谈得相当愉快，又或者说，是林峯谈得相当愉快。

拍拖后，林峯更经常名正言顺赖在吴卓羲家里。即便不打游戏，也可以依偎在一起，说说话，然后就消磨一整天的时光。

林少爷从小被伺候惯了，所以在他们还是兄弟的时候，林峯从来不会跟吴卓羲客气。赖在他家里，吃他的，用他的，最后还要吴卓羲自己收拾。没想到两人关系变了之后，林峯倒是知道疼人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竟也知道吃完饭要帮忙洗个碗，弄乱了屋子要帮忙收拾。

这样的情况吴卓羲喜闻乐见，毕竟被人疼惜这种事，哪怕是男人，也会觉得喜滋滋。

林峯是个体贴的好情人，一段感情里，他总是会用心对待另一半。所以吴卓羲又见识了林峯很多他从不知道的另一面。比如林峯总能记得各种各样的节日，然后给他准备或大或小的惊喜。最令吴卓羲印象深刻的一次，是他前两年的生日礼物。林峯知道他喜欢模型，从国外定了限量版的货，回来之后自己一块一块拼上去，上色。林峯之前从不玩模型，而且那段时间他日夜颠倒忙着拍电视剧和电影，每天挤着点零碎时间，花了一个多月，才把最终成品交到吴卓羲手上。

男人之间本就没有那么多浪不浪漫，但吴卓羲还是很感动。于他而言，这份礼物珍贵的不是钱，而是林峯的心意。

吴卓羲并不清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需要付出更多什么，但至少他和林峯相处的时候很简单，和一般男女之间的也没有太大差别，甚至可以说，和女人拍拖的时候作为男人他要时时刻刻挺直背做对方的依靠，可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们更可以相互依靠彼此扶持。


四、

吴卓羲有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天真，又或者说，得意忘形。他沉浸在林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喜悦中，却忽视了他们之间可能会遇到的各种问题，以及林峯那句几近无情的“好聚好散”。

所以那一年林峯被床照的丑闻缠身时，他们之间也爆发了最严重的一次争吵。

他几乎不需要再问林峯事情是真是假，毕竟照片都已经满天飞了。吴卓羲直截了当问他，你要我还是她？

林峯被到处围追堵截的记者弄得心情奇差，口气也不好，我和她不过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就能玩出这么多照片？

我怎么知道她会偷拍我照片！

好，那不说这个问题。吴卓羲深深吸了口气，林峯，你还记得我们在拍拖吗？

自然听得出吴卓羲是在责怪他越轨，林峯冷笑，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你自己不也是绯闻颇多？

现在是你不忠！吴卓羲怒道，林峯，你不要太是非不分！

阿羲，我记得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不能保证我会对女人完全失去兴趣，我……

林峯还没说完，就听见“啪”一声，吴卓羲狠狠摔了他手中的水杯，碎玻璃溅到林峯赤裸的脚背上，带出了几条血流。

鲜红的血刺痛了吴卓羲的双眼，几乎令他觉得自己的心尖也疼痛起来，然而瞥见林峯充满嘲讽的眼神，吴卓羲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走回自己房里狠狠甩上门。

后来吴卓羲很长时间没再见过林峯，只知道公司给他开了记者会，林峯自己也花了不少钱买回没有流出的照片，费了不少劲，总算把这件事盖下去。可是之后林峯依然没有主动找过他。

阿峯，我们是真要玩完了吗？


五、

吴卓羲想自己是大概有些疯了。那个明显看起来就是主动诱惑他的内地女星，他竟然没有拒绝。不仅一次次赴了她的约，狗仔偷拍他也不着急，八卦杂志怎么说他都不澄清，就好像他和她是真的在谈恋爱一样。

图的是什么？吴卓羲只要一想到林峯看见这些新闻的心情，心底里就会涌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吴卓羲如愿了。

因为和那个内地女星的事，吴卓羲被媒体围攻得厉害，公司气他不自爱，要雪藏他。可是这些吴卓羲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林峯的态度。

林峯倒是很平静，却用一种不可违抗的语气，说，阿羲，你马上和那个女人分手。

吴卓羲失笑，他说，林峯，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这句话？

似乎想起了什么，林峯心虚地眼神一闪，过了一会，又苦口婆心道，阿羲，我是为你好，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

林峯在内地娱乐圈混得比吴卓羲久，各种各样的人看多了，自然也知道什么人是什么货色。

和你有关吗？吴卓羲冷笑。

怎么无关？我是你男朋友！

这个时候你又记得我们是在拍拖了。吴卓羲自嘲。

阿羲——林峯放软了语气，之前是我做错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但是你就听我一次，不管你多爱她，不要和她再见了，好不好？

吴卓羲到底大笑起来，林峯啊林峯，原来你根本不懂。

阿羲——林峯又叫了他一声。

阿峯，我们分手吧。


六、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分手。

林峯花钱又找人，想把吴卓羲这单事摆平，简直比他自己的事还上心。

他甚至也收了心，拒绝任何女人的示好，对吴卓羲好得加倍，软磨硬泡了很久，吴卓羲心软了。又或者说，他还是太爱林峯。

所以他们又相安无事在一起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们的甜蜜比之以前更甚，林峯对他更加细心体贴。可是他们之间还是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已经破过了的镜子，又如何会重圆？

吴卓羲近乎自虐地眼睁睁看着他和林峯因为繁忙的日程越来越少见面，减少通话，甚至相顾无言。

吴卓羲和林峯不一样，他没什么太大的追求，拍戏赚钱，让自己和家人过得好一点，这样就够了。林峯却有野心，他不缺钱，他想要做到最好，他爱音乐，又爱演戏，他想要的太多。可能也是正因如此，单就事业来说，本来出发点差不多的两人，吴卓羲已自觉现在和林峯差得太远。

他的天空海阔怎能看到你天长地久，你的海枯石烂不能换到石头的温柔。

所以也注定了他们终究渐行渐远的结局。

林峯去了内地拍戏，一去几个月，但是一回到香港，就立刻去看吴卓羲。吴卓羲在忙着拍戏，尽管他自己还有其他通告，但林峯还是迁就吴卓羲的时间，尽可能地抽着空闲和他约会。

爱情毕竟不是友情，多年不见了，再见依然是好兄弟。爱情需要依靠大量的见面和通话来维系感情，这条线一断，随时就可能全线崩溃。

吴卓羲有时候能看出林峯非常累，他好像接了很多工作，电视剧、电影、唱片、演唱会，还有其他通告，他的空余时间被压缩得几乎没有。哪怕所谓的“短假”，他也经常会接到电话和某某谈这个谈那个。

而那些时候，吴卓羲通常在悠闲地刷刷新闻，打打游戏。

其实真的很累吧。

所以阿峯，不如还是分手吧。


七、

吴卓羲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坚持不下去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可是他的确是坚持不下去了。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在悠闲地谈恋爱，而是不断被繁重的工作挤压，想跟对方说一句话都怕打扰，可又在怕些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苟延残喘。即便难得能安安静静坐下来聊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样的爱情又有什么意思？

吴卓羲想起很多年前林峯唱的一首歌，很经典，到现在也经常会演唱的。名字叫做《爱不疚》。他不太记得清全部歌词，但是有一段总是不会忘。那段歌词是这样唱的，“放手，放开所有，彼此更自由……”

以前吴卓羲无法理解爱得深刻却还要分开的道理，如今突然有些懂了。

所以吴卓羲对林峯说，阿峯，不如还是分手吧，我累了。

我累了，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看着你这样累，我也觉得累。如果爱已经成了累赘，不如放彼此自由。

林峯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却意外对上吴卓羲无比坚定的眼神。认识了这么多年，他都从来没有看过吴卓羲这般模样。

不……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林峯竟然觉得说不出口。

林峯的眼神黯了黯，沉默良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

好聚好散。

林峯彻底搬出了吴卓羲家，他将自己留在吴卓羲家里的所有东西一件不落全都带走，干净得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在这里生活过。

吴卓羲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八、

林峯将他的小女朋友介绍给了吴卓羲认识。小女孩知道吴卓羲是林峯十几年的老友，倒不扭捏，自然地和吴卓羲聊天。

林峯看着小女孩的眼神充满宠爱，一边发挥着他绅士体贴的一面。两人看起来，倒还真是甜蜜无比的样子。

只有吴卓羲觉得尴尬，煎熬般吃完了一顿饭，然后仓皇退场。

其实他们总有不好的新闻传出，真实与否吴卓羲无从判断，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恶劣地期盼着林峯能够忍到什么时候。

可能真的是他的想法太过卑劣，所以天都不会帮他，林峯和他的小女友竟一直相安无事地交往着，一年，两年，三年。

2014年林峯与无线合约期满，他毫不犹豫离开，跳槽去了英皇。吴卓羲经常能够看到他的报道，说他工作量少了，不必再同时兼顾演戏和唱歌，可以一段时间内只专注做一件事情。当然，他也有了更多时间去经营他的感情。

林峯说他和她在一起之后更懂得如何去享受生活，他说他现在过得比以前更开心。

所以原来，时间真的会让人成长。

只不过能够享受最终成果的那个人，不是我。

吴卓羲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多年以前，三十来岁的光景，他和林峯，和徐子珊，在林峯的演唱会上，他们一起跳了一场舞。

擦肩而过的间隙，林峯冲着吴卓羲笑，眉眼弯弯，似乎舞台上的镁光灯都不及他的笑容来得灿烂。

林峯的嘴巴动了动，吴卓羲看见他说的是，阿羲，我爱你。

歌是林峯的歌，那首歌的名字叫做《Illusion》，幻觉。